赵红军

上海人排外是全国人对上海人的一个固有印象或者说第一印象。这个看法对不对？说对也对，说不对也不对。因为上海那么大，人口那么多，所以简单地说上海人排外，这个有点一棍子打死人的感觉。但为什么大家都说上海人排外？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，这个要我们反思，第一，上海人到底排外不排外？第二，上海人如果不排外，表现是什么？如果排外表现又是什么？第三，上海人未来还排外不排外？等等。

今天就让我以一个到了上海29年的新上海人的视角，来跟大家聊聊，上海人到底排外不排外？我的答案是，不排外肯定是不对的，说排外也是完全不对的。我将这种所谓的排外称之为有选择性的排外。

什么叫做有选择性的排外？说的具体一点就是，如果来的一个人是从比上海发达的地区来的，那么，他们就不容易排外，他就会比较容易接受你。比如，上海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，如果你从香港来，他肯定是不会对你排外的，如果你从新加坡或美国来，他肯定也是不会排外的，因为你来自的地方经济比上海发达。所以，说白了，如果你从发达地区来，从高大上的地方来，从有钱的地方来，从有权的地方来，上海人就认为你的观念，你的强调，你的本事比他大，所以，就不会对你排外，反之，想象以下，如果你从四川来，不管你是从四川的大城市成都来，还是从成都之外的其他山沟沟里来，他大概就知道，你们那里比上海差，比上海落后，所以，他就可能会对你比较排外。

所谓的有选择性的，还有第二层意义，那就是，如果你比上海人的本事大，他就不排外，如果你比他本事小，他就容易排外。比如，你如果是来上海投资的，你是老板，他是员工，他肯定就不会排外，而且他可能还会巴结你。相反，如果你是一个打工仔，他是老板，那么，他就容易排外，看不起你，说你是乡下人。再举个例子，如果你的级别、能力或者学历比他高。他可能就不排外，反之，就可能排外。

所以，说到这里，我总结一下，上海人眼中的排外是什么意思？这是我的体会，不一定经过历史学、语言学或者民俗学的专门研究，那就是，如果你从比上海发达地区来，你是老板，你是有钱人，或者你是他的上级，你的学历比他高，能力比他强，他就不会排外，反之，如果你是从落后地区来，你是打工仔，或者你是他的下属，你的学历低，能力差，他们就容易排外。

说清楚了上海人的所谓排外的意义。让我继续说说第二个问题，上海人为什么容易排外？历史上看，来上海的人大多是从欠发达地区来的，所以，早期上海人的排外是大概率事件。因为来上海的大多数国人都是打工的或者在其他地方混的不好，跑到上海混饭吃，是所谓的移民，而那时候的上海，确切地说，其实，就是黄埔江沿岸的一块地方，之所以称之为扈（沪），其实就是渔民们在那里捕鱼的地方，也就是黄浦江下游的那块地方。当时，上海的中心不在今天概念的上海黄浦江边，而是在松江，元代称之为松江府，后来在松江府下面设立了上海县，明清时期都称之为松江府，上海曾经是下面的一个县。从经济上行政上都是比松江府要低一个层次的行政区划概念。

到了1842年鸦片战争之后，上海被大英帝国强迫列为五口通商口岸。至此，从1843-1940年代，上海便成为远东地区最大的城市，到了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，延续了当时的工业基础和市场优势，成为全中国最大最发达的工业商业贸易城市。恰恰就是这样的城市地位决定了生活在这里的人，天生就有一种所谓的优越感。这种优越感就是全国人民所说的排外的意思。

第一个原因是随着这座城市的发展，上海人中的外地人（新上海人）越来越多，占比越来越高。1978年时，外地人占比很低，1990年代，这个占比肯定就高很多了。到了2023年，这个比例至少在25-40%之间。所以，上海本地人的那种优越感所赖以生存的土壤越来越少，氛围越来越少，因为能到上海来的不是学历高，就是级别高或者有钱的，如果学历不高，也没有级别，也没有钱，那么，估计肯定比别人更加吃苦耐劳；所以，与这些人群相比，上海人原先的那种先天的优越感就在慢慢消失。让我举一个形象的例子。

曾经有一段时间，上海人在聊天的时候就调侃说，现在住在市中心内环之内的都是外国人或者有钱的外地人，住在中环之内的都是外地人，都是高级白领，上海真正讲上海话的人，现在都住在外环之外。这个说法虽然不是特别准确，但它反应了一个事实，那就是，上海人原先就有的那种优越感越来越少了。

第二个原因是，正因为上海优越的地理位置，所以，上海这座城市的房价越来越高，房租越来越高，生活成本越来越高。如果不说时全国最高，那也至少是全国数一数二。结果，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写文章《上海地价过高的连环危害》，当时我就说上海的不少制造业在这种压力下，正在向外转移，从事劳动密集型的打工人越来越少，他们慢慢就不来上海了。因为在上海要过着所谓的背井离乡，妻离子散的生活，在减去很高生活费用所剩无多时，他或者她可能就会回老家去了。结果，这个拐点很快就来了。另外，随着上海城市职业竞争的加剧，生活成本的不断增加，上海也出现了不少人才外流的现象，我有一个朋友的小孩，在国外留学回来，上海找到的单位也不错，但工作一两年，现在似乎准备去外地发展。

第三个原因就是，在国内有越来越多的上海的竞争者出现。所以，上海这座城市的那种优越感现在面临很大挑战。比如，2023年全国城市GDP排名出来了。

从这些城市GDP排名来看，上海虽然还处在第一方阵，但是后面的追兵一大堆。比如北京现在只比上海落后一点点，稍加时日，很可能就会超过上海。深圳虽然是第三，但是深圳的成长速度，科技研发，民营经济，靠近港澳，接近世界市场的优势，特别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大学集聚在深圳，这种科创势头非常强烈，因此，未来十年深圳很可能会迎头赶上，甚至有可能超过上海。紧随深圳之后的广州也不可小觑，成长速度也很快。重庆是个直辖市，近几年发展速度惊人。后来的苏州，杭州势头也很忙。而且杭州和苏州就在上海的一左一右。原先，上海碾压这两个城市，现在它们就在上海身边，会不会吸引更多的科技人才，企业，资金过去，这个都很难说。因此，我的答案是，上海人排外这种情形会很快消失，弄不好，会开始羡慕别人了。